第60章 第 60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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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將暗, 光線陰沉。
邢坤屈膝跪在殿中,抬頭往上看了兩眼,太子面無表情站在案桌前, 板正的身姿挺拔如松, 不徐不疾寫完最后一個字。
“那日為何不說?”
語氣冷淡,聽著好似沒什么情緒。
邢坤心頭像是壓著沉重的千斤頂,擠壓著他胸腔里的呼吸,他深呼吸幾瞬,“是屬下鬼迷心竅, 請殿下責罰!
話音落地不久,一聲輕嗤已然劃破沉寂的氣氛。
衛璟微抬下巴, 審視的目光落在邢坤頭頂, “她是不是對你哭了?”
邢坤咬緊齒關沒有作聲。
待宣紙上的墨汁干了過后, 衛璟將他方才寫好的字帖收了起來,然后漫不經心又問邢坤“眼淚汪汪賣可憐哀求你?”
邢坤說不出話來,點頭不是, 搖頭也不對。
他是太子手里的一把刀, 從他祖輩起就是老將軍府中的忠臣。先前他于心不忍幫她拖延的那幾日已經是背主。
再叫他說謊,他說不出口。
可要他說出一兩句盛皎月的不好, 他也做不出。
衛璟看著他的眼神愈發冰冷,凝結成冰霜寒露, “你何時啞巴了?說話!
邢坤狠了狠心“是屬下定力不強,心軟了!
衛璟冷笑了聲“你自己下去領罰!
邢坤并無怨言“是!
不知為何,衛璟從邢坤口中聽見這件事分毫都不覺得奇怪, 他早就起了懷疑, 是他被她耍的團團轉, 對別人總能狠得下心, 對她就總是心軟。
盛暄有兩個孩子,龍鳳胎。
一個兒子。
一個女兒。
盛暄在朝堂從不做沒有把握之事,萬分保險謹慎。衛璟也沒想到他竟然做這種大逆不道,稍有不慎就要全家陪葬的事。
她那樣膽小的人,竟然也有膽子,在他身邊演了這么多年的戲。
衛璟感覺心里心頭有火在燒,連帶著皮膚底下的血液都被燒的滾燙,沸騰了起來,他已經鮮少又如今這么沉不住氣的時候,袖中的手掌因為過于激動而控制不住的輕輕顫抖。
衛璟深深呼吸,逐漸平復氣息,手指嘗試捏起面前的杯盞,手指還有些顫,手腕甚至使不上力氣,茶杯打在地上,驚動了外邊伺候的人。
曹緣戰戰兢兢進屋,瞧見地上的碎玉,趕忙使人進來收拾。
殿下這是動了氣?邢統領傷才好就惹到殿下了嗎?
曹緣給宮人使眼色,叫他們又沏了新鮮熱乎的茶。
衛璟說“不用忙活了,都出去!
曹緣不敢多話,領著人趕緊離開書房,太子心情不佳時最忌諱旁人打攪。
衛璟心里遲遲靜不下來,他想起了許多事情,譬如她幾次三番要他出手幫忙毀了和侯府的婚事。
她很抗拒。
還有她那個從未露面的妹妹,恐怕就是她本人。
想到這里,衛璟忍不住握緊了拳頭,顧青林恐怕早就發現了她的身份,當初才會那么反常一定要娶她。
侯夫人打斷了兩根藤條也攔不住他執意求娶的決心。
四處求人,甚至還算計到了頭上。
這樁婚事,是圣旨賜婚。
誰也毀不掉。
衛璟生生捏碎了手中的瓷杯,碎片割破掌心的肌膚,鮮血順著脈絡緩緩流淌,他卻毫無痛覺。
—
盛皎月還不知自己已經大禍臨頭。
文選司平日的活計倒也不多,只是瑣碎,姑且也能算個清閑的職務。短短幾個月,盛皎月已經和同僚處好了關系,她肯做事又不會抱怨,同僚漸漸待她也就改了看法,覺得這人踏實肯干。
盛皎月向上峰請了半個月的假期,說是回家休息養病。
上峰也很好說話,大手一揮,批了她的假期。
不過這也使看她每個月勤勤懇懇從不缺席的態度下,才肯給她半個月之久的休沐。
盛皎月這些天在家就能換回女裝,每日都去哥哥的院子,陪哥哥下棋用膳。
盛清越喜歡看妹妹穿裙子,她不該被他的身份所拘束,不該承受父親強加在她身上的枷鎖。
這天吃過午膳,盛清越說“等過了假期,你就辭官吧!
盛皎月驚詫“哥哥?”
盛清越說“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其他事都交給我!
盛皎月擔憂蹙起眉頭,她和哥哥并不是十分的像,換回來也會被人認出來。
兄長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,一句話打消她的疑慮擔心“七皇子正得寵,只要他們拿不出實證,沒人敢說什么。圣上也只會睜一眼閉一眼!
圣上是最疼七皇子的。
對張貴妃及其娘家也頗為偏心。
初夏微燥,熾明的日光堪堪落在她的頭頂,曬著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膚。微風揚起輕薄的衣擺,她有些茫然。
其實——
如果沒有那些煩人的事情。
她很喜歡做官。
自由自在,還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。
盛清越又問“聽說你想去蘇州?”
盛皎月有點愣,這件事她并未對哥哥說過,只和父親提過一次。
也許是父親告訴了哥哥,她這樣想。
“嗯。我不想留在京城!
盛清越和妹妹分別多年,見少離多,如今回京卻是不太愿意和她再分開,他知她心中的顧慮,沉思片刻,說“你在蘇州人生地不熟,沒人護著,我和父親都放心不下,我知你擔心什么,你不想見的人,哥哥不會叫你他們來污你們的眼!
盛皎月知道哥哥不會騙她,從來都是言出必行。
上輩子哥哥是咳血而死。
死之前也未娶妻生子,甚至都沒有過愛的人。
她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。
為了護她從京城離開,費了不小的心血。
只怨她自己不爭氣,跑了那么遠,還是被人發現送回了京城。
她想過自盡相逼,寧死不受辱。
可她還要顧及盛家那么多口人的性命,還有她實在怕疼。劍握在手,下不去狠心。盛皎月不好拂了哥哥的好心,輕聲應了個好字。
晌午過后,盛皎月身上的衣裳就出了汗,她在家也習慣了纏胸,時間長了真的疼的難受,她回屋去換衣裳。
云煙則去了二公子的院子。
盛清越冷眼淡漠,看著別人的眼神是沒有溫度的,總歸都是一些死物,他其實已經能從輪椅站起來,臉色蒼白,對云煙說“好好照顧姑娘!
云煙從心底畏懼二公子,氣質病弱,冷冷的說話并沒有起伏,但是她每次都害怕的要命,“奴婢知道!
盛清越遠在蘇州也有人將京城里發生的事情告訴他,聽聞這個小丫鬟是妹妹房里的“小通房”,二人關系親密,妹妹也很疼她。
云煙感覺二公子盯著她的眼神越來越冷,她腿都軟了。
盛清越不帶感情說道“少碰她,知道嗎?”
云煙“知…知道!
“嗯,退下吧!
“是!
—
盛皎月在屋子里換衣裳,纏胸的白布被她一圈圈解開,她在家這段時日可以換上女裝,哪怕被人看見也可以說自己是府里的三小姐。
夏天燥熱,屋子不巧又是朝陽。
被陽光暴曬過的暖閣,熱的她心浮氣躁。
她用根簪子先將頭發都束了起來,搖曳如瀑布的黑色長發徐徐墜落在腰肢,地上鋪了從西域商人那兒買來的毛氈,光腳踩在上面柔軟,也不覺得受涼。
她手忙腳亂給自己穿上肚兜,后背雪白,皮膚嫩滑。
有時盛皎月低頭看見自己胸前的軟白,都會情不自禁臉紅。
她叫了兩聲云煙,小丫頭不知道跑那兒去了。
盛皎月在自家暖閣里穿著自然隨意了些,披了件薄衫,坐在窗邊,隨手撿了本書來看,民俗故事叫她陷了進去,不過很快就犯起夏困,打著哈欠靠著軟枕睡著了。
—
盛暄現在看見太子就如之前看見顧青林,頭疼的厲害。
寒暄不過來,也莫不清楚心思不簡單的太子在打什么鬼主意。
衛璟說有幾日沒見到盛清越,心中記掛的很,不需人帶路,熟稔找到了她的住所,庭院前有池水缸,里面栽種的清荷已經開了花。
院子靜悄悄。
衛璟敲了兩聲門,無人應。
他緩緩打開兩扇門,然后他見到了此生最難以忘懷的畫面。
絲綢單薄輕衫,在她輕輕翻身間順著肩頸往下滑,里面只有件淺白色的細帶肚兜,繡著戲水鴛鴦的花樣。
映入眼簾的是片片雪白。
還有起伏柔軟的渾圓胸口。
衛璟頭一回撞破這種活色生香的場面,袖口中的手指又開始不受控的輕顫,他眼底的眸色越來越暗,漆黑幽靜。
他站在門邊,下意識屏住呼吸,不敢驚動了她。
在邢坤和他說蘇州發生的那件事之后,衛璟依舊不敢確定自己的猜測就是對的。直到親眼所見,饒是他也有些覺得自己像置身夢中。
他鼻尖溫熱,男人抬手,手背輕輕蹭過鼻間,指骨上面見了血。
衛璟思緒還是混亂,驚怒相加,胸口猶如激起千層浪。
她竟然真的是女兒身。
她果然騙了他這么多年。
衛璟強逼著自己把目光從不該看的地方挪開,這些年,他怎么就半點都沒懷疑過呢?
她就是盛家“病重在床”的三小姐。
鼻血越流越多。
許是夏天過于炎熱,衛璟的燥熱燒到了下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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